"怀疑"死亡

个头不高,脸上一层层的皱纹写满岁月的痕迹,穿着一件深蓝色花格子的长袖衣服,下身藏青色裤子,轻微束脚成尖的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略新的布鞋,上身后躺在床头板儿上,双腿撑起成拱形,双手放在膝盖上,脸上一副安详的表情,没有任何痛苦与挣扎,是的,她就这样走了,当听到阵阵的哭声时,我们周边才意识到这位老奶奶的离去。赶忙跑过去时,村里医生正在验证是否还有生命迹象,把脉,验证呼吸,看眼睛瞳孔,最后告诉旁边已经哭的不成样子的儿子:“三儿,你妈走了,很幸福的走了,别把眼泪滴到你妈身上,别哭了,你妈没病没灾地走的很安心”。一个生命就此宣告-死亡。

死亡,在宗教里意味着升天、皈依,在自然界里意味着回归尘土,这就是那句“生不带来死不带去”的起点,在精神境界里,死亡意味着什么?你是否惧怕死亡?我们需要永生吗?

一个人骑着自行车从农田的十字路口经过,但是庄稼略微挡住了视线,当他骑到十字路口的边缘时,侧方向来车已经无法急刹车,瞬间人被撞飞,血肉模糊,从一个意识清醒的人到瞬间的巨大伤痛,再到脏器受损,最终生命体征消失,这或许只需要几分钟。他在之前的几分钟或许还在思考怎么回家给儿子做一顿可口的饭菜,或许还在想庄稼是不是应该浇灌了,但此刻这一切都不重要了,因为他的意识已经停止了,他在这个自然界唯一可被尊重的东西消失了。从一个社会人走向一个非组织非高级的自然重组过程,他独一无二的意识就此终止于此,如果我们相信记忆可以被存储在上帝那里做一个备份的话,这是一份珍重,一份独一无二的礼物,于他的家人,于与他打过交道的任何一个生命...

当我们不小心患上咳嗽感冒时,或许你没意识到这样的小病还会威胁到心脏,在很多人眼中去医院总不算是一件好事,在医疗发展到今天,在医院治疗后不幸离世的人与在家自然死亡的比率只会越来越高,当然疾病于此也在升级。当踏入医院大楼门诊时,才发现我们的生命在与疾病斗争的过程中所付出的艰辛。人满为患的挂号队伍,住院部里步履蹒跚的病号,周围三五成群的家属,我们为了维持和挽救一个生命所要付出的代价-金钱、精力。

最近某个论坛上特别火的一个讨论:一个小康的家庭,父亲身患癌症晚期,医生提醒他们如果继续进行放疗化疗能够支撑半年或一年但要花费100多万,如果不治疗现在就拔管可能几个月就要准备后事了,因为癌症细胞还在继续扩散。最后妻子决定放弃丈夫治疗,家底虽还算殷实,但想想还没结婚的儿子这是一场徒劳。儿子却坚持继续给父亲治疗。最后这位父亲又坚持治疗了几个月后离世。大家在众说评论中,有人顶儿子尽到了做儿子的孝道,有人也顶妻子面对现实的决绝。目前国内的很多家庭如果家里某个人患上一场大病,基本会导致一夜返贫。在家庭收支的现状下,我们是选择给亲人一个现实的死亡,还是给亲人一个延长生命的机会。作为一个医生,或许早已对此不再颤抖与怀疑,每天面对不同生命的死亡,他们尽力了,身为医者,他们也想让世间多一份不同的欢笑,但自然却不允许。

有一天去医院碰到一位东北来的阿姨,叫号进去之后没多久就被医生说了几句给请出来了,我还在怀疑到底怎么了。原来是这位阿姨的病已经相当严重,她不识字也看不懂化验单,只能挨个来检查,带着之前的一堆单子,医生看了几个单子后没有直接和她明说,只是告诉她去另外一个科室去检查一下,他的这个门诊不看这个病,这个阿姨脸上直接茫然了,在记下了一个电话号码后走了出去。后来医生才私下和我说,那个阿姨基本无药可治了,不止是胸肺有问题,心脏也有严重问题,这样的患者如果收治,基本是无望,尤其是外地的患者情况更加复杂。随后我俩竟也不约而同地叹息了一声。或许这也是医生的一种无奈吧。如我乃是神,我赦无人之死,这或许只是神话。

在医院医生虽手握病人之生命,但谁人也不敢保证你在我的治疗下能够完全康复。无论是医学还是工程学,人类都在试图改造自然,但“人定胜天”的愚蠢在一直警示着我们,尊重远比强权更加重要。在每次手术时,医生都会再三强调手术的风险性,家属也需要签字确认。这是生命的嘱托,也是对生的期待。谈及最近各种纷繁复杂的医患关系,这其中有一环就是对待死亡的双方。医生是否尽到了拯救患者于死亡之外,家属是否认识到疾病的危害性和手术的风险性及死亡的可能性。最近的看到的几起手术死亡医患矛盾的案例,后续的进展大多不了了之,至于医生是否存在手术失误或者不当作为非专业人不可罔顾发言,但作为家属的一方对待死亡的态度是否有足够的心理准备?更有甚者叫嚣以命偿命的可笑之谈,在医生尽专业之力挽救一个生命时的努力患者何时去体会?

生命从降生到死亡,一个更替,一个更迭。

一个生命降临时我们开怀大笑,尽心尽力,奔走相贺,世界为我而生。这是一份独一无二。

一个生命死亡时我们缅怀过去,面对现实,尊重自然,尽力而为,为这一次的落幕争取一份勇气。

sunflower